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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) 這是一次沒有歸期的撤離,樟木的人們忐忑不安。樟木是西藏最大的邊境通商口岸,全藏90%以上的邊貿和全國90%以上的對尼貿易在此進行。這里是近2000名當地居民的故土,也是中尼兩國數千商賈和打工者的財產、家業所在。安身立命的一切說舍就舍了,不知多少人的人生將由此改寫。 中午,在塑料布和腳手架拼成的簡易帳篷下,在一團團隨意堆放的行李被褥之間,上千人在焦急等待。聽說是記者,人群迅速把我們圍了起來,七嘴八舌講家里的難處。地震以來,他們已飽受折磨,但現在,對前途的憂慮壓倒了對地震的恐懼。幾塊石頭架起的鍋灶上,蘿卜和肉在沸湯里翻滾,人們無心去吃,只把頑皮的孩子抱過來,喂上幾口。 兩個人架住一個老人,老人在哭。旁邊一個年輕警察仰面朝天,大張著嘴卻不出聲,雙拳緊握,似乎被胸口的悲傷壓得喘不上氣來。 醫療點,幾個傷員頭、手裹著紗布,坐在凳子上,倦怠而茫然。 更茫然的是黑瘦的尼泊爾邊民。他們有的跟著中國人撤往日喀則或拉孜安置點,多數要回國。一河之隔的邊境對面,路還沒有通,他們不知怎樣才能回到村莊被毀、尸橫遍野的家鄉…… 游走在人群中間,聆聽著各種訴說,我很無奈,只能一遍遍地說:“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?!?/p> 話一出口,便覺蒼白無力。 但是,必須走。 白瑞雪看到一幕:“青年旅社”的女老板不想走,一個名叫黃麗君的女子上前去,貼著她的耳朵說了句話,女老板輕嘆一聲,開始收拾行李。 黃麗君說了什么? 地震時,黃麗君正在從尼泊爾旅游歸來的路上,一塊大石頭砸中車頭,司機當場就不行了。而前方僅5米遠,一輛客車33人全部遇難。她爬山崖,翻滑坡,經過一排一排的尸體,整整走了3天才回到樟木,也由此掂出了生死的分量。 “我告訴她,生命只有一次?!秉S麗君說。 大災之下,對生命的珍愛永遠是最動人的故事。 那些把幼子扛在肩頭蹣跚遠行的人,那些把車停在路邊、希望多捎上一個鄰居的人,那一家鎖好小飯館、在門前合影留念的人,那一家把剛出生的一窩小狗托付給軍人的人,那個帶上不知名流浪聾啞人的老商販,那個站在卡車后斗向外張望、忽然羞澀一笑的9歲孩子……這,就是需要我們觀察、感受并記錄的一切。這一刻,每一個當事者都是歷史的主角,每一個場景都是歷史畫面。 也許有一天,當子孫問起這場地震,我會講給他們聽:這就是脆弱,這就是堅強。 僅幾個小時,繁華的樟木就變成了一座空城。 并不是所有人都轉移,解放軍、公安邊防官兵奉命駐守國門。 印象最深的是成都軍區某邊防團駐樟木一連?!肮聧u”中,這支百余人的部隊在營區為1600多名受災群眾提供食宿。轉移時,他們全體出動護送群眾。車輛不夠,他們把徒步撤離的人們一直送過12公里外危險的“五道線”再返回,前后送走了兩千人。 去一連采訪時,意外地看到醫務員懷里抱著只猴子,是只大約一歲的小猴,腰上纏著一圈繃帶。戰士們在護送途中發現了它,當時它正在公路上爬,兩條腿拖在后面,腰被砸斷了。有個戰士一伸手,小猴也伸出手來,一把抓住。以前,這里的野生猴群從不敢接近人類。 我摸摸小猴的頭,它看都懶得看我,正香甜地啃著誰給的半個蘋果。 一絲清涼忽入我心:自然面前,眾生平等。 深夜,我們在一連的營房里趕寫《樟木大轉移》。 窗外暴雨如注。 那么壞的天,那么險的路,那么大規模的轉移,會不會出意外? |